Thursday, April 26, 2007

母亲和我的童年

我和母亲关系很深,因为自出世以来,我都不曾离开过母亲,甚至兄弟分家后,她还是和我在一起。我母亲是一个旧式的妇女,她没有受过教育,但却能认得一些深的汉字如 ' 发', ' 兴','新' 等,都是一些公司招牌宝号的字,原来在看顾杂货店时从帐单中学会的。

童年,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兄弟姐妹的校服都由她一手裁制,虽无师自通,穿起来也廷合身的。根据我年纪渐渐长大了以后的观察与了解,我觉得她的自学能力很强,性格强烈,甚至有点凶悍。

母亲是典型的中国的传统妇女,吃苦耐劳、做得辛苦时,不会默默承受或苦苦撑着,一边劳作,一边口里唠叨埋怨或找个最靠近的女儿来个口水轰炸,是经常的事。但其 ' 轰炸'对象却很少是男的,我想,那是重男轻女的中国传统文化在作祟吧。对重男轻女思想的痛恨 ,二姐表现得最明显。然而,在那个二战过后不久的年代,经济萧条,百业待兴,父母能养活我们7 个兄弟姐妹,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干活过程中子女受点委屈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是家中的老五,上有兄姐各二人,下有弟妹各一。根据心理学的理解,以我家中的排行,常受忽略,为了引起父母注意,行为彰显得特别叛逆,也特别爱表现自己,甚适合从事艺术工作。唯我却身不由己,半生从商,表现平庸,多次冲击都屡战屡败,母亲随我颠沛流离,风雨几十年,无怨无悔,随遇而安。母亲就这样 '有饭吃饭,有粥吃粥'的和我度过其一生。

母亲生前最疼爱的是老幺,偶尔会去住上几天。唯最近的几年就几乎断绝来往了,为的是老幺常爱旧事重提,对当年父业崩溃余留的的陈年旧事,恩恩怨怨,唠叨不休,不能放下。母亲常有提起,老幺特别爱在母亲面前叫我 '牛魔王',唤二哥为'猪八戒',当然,我老婆就变成'铁扇公主'了。母亲也常因维护我们和老幺发生语言冲突,有次,可能语言来往过度激烈,母亲竞激动得自己搭巴士回家(我家),大概是从那天起,母亲就没有去过老幺的家了。我想,母亲最痛心的事,莫过于此。老幺啊老幺,你拜佛念经几十年,背负了这么多陈年废物也几十年了,怎么还不累啊!

为人父母其实都有个别的成绩单,总不会每项科目都拿特优。我想,能靠一间小小的杂货店营造一个暖意洋洋的家,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这样的成绩单足够让很多人羡慕了。

当然,对我来说,这个家之所谓'暖意洋洋' 是现在的定义,在当时是身在其暖而不知其暖。我小时,特别活蹦乱跳,顽皮,常挨母亲的打。其鞭打的狠劲,就像她平时开椰子一样,一连贯的手举刀落,顾客就有得喝了,唯一的分别只是一把是刀,另一把是店前 '这里'树枝。我后来一直揣测她有什么能耐可以一只手抓着我,另一手折断树枝,又如何弃掉树叶,打得我如此' 刻骨铭心'。

母亲做事干活利落有劲,包括开椰子,削甘蔗,甘蔗较汁,煮玉蜀黍等(杂货店的周边食饮行业-可谓多元化,小企业)。唯缺跑劲,跑得不够我快。当时, ' 企业'欠缺员工,而我课余到处乱闯,不务正业,母亲常隔空以女高音声位传声责骂,叛逆的我也拉高嗓子顶撞,这样一来一往,母亲沉不住气,就形成了 '猫追耗子'的状况,每次母亲停着喘气时,我也自然的停下来,一轮 ' 高音二重唱 '后,再来另一个追逐,到底'鹿死谁手' ,还看今晚回家时。(我现在明白为何我唱歌时低音无力,高音有劲的原因了)

母亲的眼光特别锐利,经她扫描的判断,多数准确无误,就算有误,还是对的,好像' 百事可乐' 一样。有次,从'莪麦' 河戏水,回到店前的甘蔗水当口,母亲一面较甘蔗汁,一面给我从头到脚的扫描,接着高音盘问:"是不是去河边戏水了?"' 车大炮' 是我的长项,连串摇头再加一个坚决的否认后,我低估母亲对其判断的信心。

第二天,戏水后上岸,裤还未穿上,忽闻破空之音:"还抓不到你! ",竹林后母亲闪身而出, 十指齐出,还未回神,我已身陷 峨嵋金刚铁爪功下了。

河边距离我家(杂货店)大约一公里,一路上多次申请'穿裤 '都不获批准。母亲这次突袭行动,非常成功,造就了 '裸跑世界第一人' 的记录。不知道以当时二年级的年龄能不能从新申报'quiness record'?

在那个年代,母亲鞭打子女普遍的好像理所当然,皮肉之痛也如小菜一碟。大人小孩过后也似乎不当一回事,唯这个' 裸跑' 似乎太特出了一点。 面对这样的羞辱,心中悲愤交加,羞愧难当是可想而知的,后续的心灵伤痛,忙碌文盲的母亲也没功夫去理解,以我当时的幼儿思维当然也不会理解她对河流可能将我陷溺的恐惧感,怎会了解其用心良苦呢!

为了使到母亲无迹可寻,我做了些戏水后的'反扫描' 处理,如在' 扫描'前让保持头发的干燥及净水洗涤脚部,其二,将戏水场所改去 '冼都'-离家稍远的地方,这样可谓无懈可击了;我当年之叛逆,可见一般。

年纪大了,常和知心朋友分享这段故事,我想,朋友的笑声已替代当年所有的悲愤和羞愧了。

母亲也有其慈祥的一面,尤其是当我偶尔小病时,特别觉得她慈眉祥目,还能享受到她無微不緻的照顧。我特别难忘其阴声细气的问候和额头上探热的手。长期受忽视和身为老五的我,对母亲的关注特别感动,恨不得时常生病。在我的童年的记忆中,母亲几乎没有对我有过亲昵的动作,至到母亲晚年,年老体衰,行动不灵便 ,我们之间才有挽手扶持的动作。母亲去世前几天,在绿野仙踪的购物中心,特别感到她言语少了,体更弱了,更需要扶持了。如我不是后知后觉,可能母亲可活多几年,不会在两天后逝世。

在教育方面,当时 "重男轻女" 仍是一个普遍现象,对儿女却有着 "不平等"的教育态度 ;父亲常说'女孩子迟早嫁人,不必读太多书,小学毕业就够了。"因此,大姐小学毕业了,就停学了,二姐只读到五年级,埋怨家里工作多而影响学习,也自动 缀学了。其实,那时候,连学校门槛都没跨过的女孩大有人在。

而我当时不爱上学,由于常因贪玩而耽误功课,为避免受罚而逃课时而有之,有时还害得二姐在母亲的指示下以脚车载送我上学,途中二姐埋怨唠叨,耳朵难免受罪。小学毕业后,我向母亲要求停学,多亏母亲的拒绝和坚持,我终于能够高中毕业了。我想,父母对我们的学术上的提升要求也到此为止罢了,毕竟,只有私塾一年文化背景的父亲,在不甚富裕的条件下,算是尽其所能了。

母亲虽是文盲,却严禁家人使用粗言脏语。可见母亲对我们的人格发展上,也是有所要求的;我虽不全然遵守,但也受其约束。当时,邻居间常有交流来往,儿童间嬉戏时而发生争执,语言来往常有问候老母脏话,礼尚往来的回敬几句就免不了啦!(如今,邻居间互不往来,视如不见,倒是成人间因事争执常带有粗语脏话的成分。既是互不往来,儿童连想 '问候别人的老母 '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处理我在外的行为,有时也会获得母亲的支持力量。像我这样的问题儿童,嬉戏时发生的争执和打架事件,经常有之。有次,有儿童家长来兴师问罪,投诉其儿被打,母问: " 你的儿子大过我儿几岁,怎会挨打?"对方说: "你二子是用'裤头带'打的。",母亲说好说歹也要给人交待,回应对方,大概是说了 ' 会稍后好好收拾我' 这些话吧。后来,母亲并没有'收拾'我,原来对方儿子以大欺小,不遵守游戏规则,大概是强抢我的一些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也许是' 河里' ,'香烟盒 '这类儿时玩意吧!当时,不堪对方得逞的得意模样, 把心一横,猛然扒起身上的'裤头带',高我一个头的对方还未回神,已身中我母传的 ' 劈椰神功'了。过后一场惊心动魄的 '猫追耗子'结束在我闯进一个父亲的同乡家里之后。

父亲的同乡是一个孤独老人,靠卖火柴为生,有露'宝' 坏习惯;有一次的新春期间,某个傍晚,老人习惯在空闲时刻,身穿 短裤,不着内裤,坐在摆在 我家店前小走廊的藤椅上,一脚故意跷高置于椅子的靠手处,故意有意无意间暴露其'宝',周围妇女包括母亲和姐姐们极其反感其变态行为。而我此刻,在不远处玩鞭炮,又刚巧不知从那里获得空的木制线轴(从前都是木制的),置鞭炮其洞孔,点燃后爆炸,线轴粹片四处飞弹,其一击中老人跷起的大腿,导致轻微流血。小孩贪玩,误伤老人,一时不知所措,也不记得老人骂了我什么,只记得母亲和姐姐们都说: "very good!活该!";母亲支持我,没有谴责我的行为,却惹得老人对我的憎恨。

这次我'逃难' 至其家,不但不受其同情,还受其驱赶。当时大难当头,强忍其骂,死赖不走是因为'仇家'还在外候着。仇家走后,心中激动难平,在声声驱赶下,临走前我向老人扔了几块转头,由于年幼无力,转头力道不足,只能在其脚下穿过,也害得他做了几个龙钟跳跃。老人过后投诉母亲,母亲知事经过,严责其不义行为。老妈说得对, 父亲是其好友兼同乡,陷我于无助,等于不给我父亲面子,不是不义是什么?暂且不论母亲处理我行为上的对错,对一个没受过教育的妇女来说,我的理解是她在这个骨节上充分显彰其护儿之心,真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还有一次,当年附近的'京华戏院' 开幕不久,聘有锡克JAGA(守门员),有顽童以锡克脏语群戏之(语音大概是TELIMARIPUCAIDI),年青的JAGA一时气愤难抑,持棍追赶群童,最后不知为何,追逐游戏只剩我们两人。JAGA脚长步宽,越追越近,情急之下,竭力嘶喊求救:"阿妈,阿妈!"可能母子长期练习 '高音二重唱',日久有功之故,几十公尺外,母闻声赶到,及时出现,几声破空喝责,JAGA落荒而逃,我才避难有处。母亲,真'救护神'也!

母亲,神勇也!若在天有灵,泉下有知,请给我勇气,给我力量,帮我驱走病魔,请给我心灵的依靠,就像我当时绕抱您的裤脚,让您抚慰未定的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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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5-2005 农历四月十七日, 早上大约七点,在载送女儿上学途中,妻子传来母晕倒的信息。赶至现场,母已去世,享龄84 。

晚年的母亲的生活起居,都能自理。母亲四十多岁是就有高血压和糖尿病,但却医生口中的' 乖孩子',因为她饮食有度,服药准时。母亲晚年身体经历过几次的突发昏厥,有轻微心疾。

母亲,您够劳累了,您安息吧!

谨借此歌,聊表缅怀:-

(怀念母亲:词曲:跟道 ;唱:珊珊)

当我降生的时候,你就用甘甜的乳汁把我哺育;
在我成长的每时每刻,你都用真情和暖怀把我呵护。
你扶我学步,你教我说话。你牵挂儿女总把心操碎;
你遥念儿女常把眼望穿。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你象春蚕吐尽了丝,你象蜡炬燃烬了身。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你是最平凡的山里人,
你却是我心中最伟大的人。

当我降生的时候,你就用辛勤的汗水把我沐浴;
在我成长的每时每刻,你都用善良和慈祥把我抚育。
你送我入学,你教我做人。你为了儿女晨顶星云出;
你为了儿女夜驮冷月归。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
你象春风送尽了暖;你象蜜蜂酿尽了甜。
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你是最平凡的山里人,

你却是我心中最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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